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专访旅行作家刘子超:旅行是我的工作状态,很少有度假的心情

本文为镜相栏目独家首发访谈,如需转载,请至“湃客工坊”微信后台联系。
采访并文 | 刘成硕
不是诗歌,也不是小说或者别的什么形式,作家刘子超的选择是旅行写作。
这和在枯坐中就能实现的天马行空完全不一样。他需要对准沟壑纵横的土地上,把自己毫不保留地空投下去。异乡在发生什么,发生过什么,那里的人们在抱怨什么,期待什么。所有的命题没有显露的答案,全凭他徒手刨掘。
辽阔的中亚是中国的近邻,也是不被注视的他者。很少有中国旅人前往。苏联解体后,那儿像失去引力的卫星,涌现出失落之心和所托非人的希望。刘子超既是观察者,又是被观察者。当他在中亚街头,在车上,酒吧和餐厅里,向他们搭讪:你叫什么名字?你结婚了吗?因为惊异于他孤身前来,很多人乐于奉上自己的故事。
他当了多年记者,职业素养和敏感度都用上了。他知道上哪儿找人,如何吞下观察到的一切,避开危险,把枯燥和索然无味转化为持久的兴奋感。
他推崇的是西方那些优秀的旅行作家,保罗·索鲁、奈保尔,拥有长达一生的探索精力和写作热情,到年老了依然走得动,写得好。
刘子超出生在北京,成长过程平顺,但咂摸起来始终有些寡淡。他记得高中时候全班坐火车去陕北玩,几十号人挤在窑洞里过夜。那是2000年,那时候家长还不像现在的父母一样,焦急地为孩子谋划一个又一个开阔视野的机会。那次是他为数不多的少年旅行经验,再次忆起依然津津有味。他的外表看上去有一种沉稳感,但自认为内心不像外表看着那样稳。
2016年,“创业”像诱饵一样在空气里招摇。哪怕是文艺青年,也无法保持岿然不动的心。他只在那会儿摇摆过一阵子。“后来想通了”,他说,认清自己不适合干别的,“写作挣不了大钱,也饿不死”。
他至少怀揣一样自信。在同样的领域中,恐怕没有人能像自己一样,愿意花费巨额的时间、精力,去制作一部充沛的作品。这是一项需要高投入度的工种,付出孤勇,才能交换得到迷人的故事。《失落的卫星:深入中亚大陆的旅程》就是这样得来的。
他记得在中亚的某些日子,午夜时分,自己被运送到一个新的地方,走出空旷的车站,外头是一无所知的土地和夜空,只有一种广袤的陌生感像摄魂怪一样聚拢在他的脚边,这个时候,一个天生的旅行写作者会分泌出巨大的兴奋感。

专访旅行作家刘子超:旅行是我的工作状态,很少有度假的心情


《失落的卫星:深入中亚大陆的旅程》
刘子超 著
新经典 出品
2020年7月
以下是镜相栏目与刘子超的访谈:
镜相:这本书是在9年探访中亚的基础上完成的,前后去了几次,总共是一个怎样的过程?
第一次是2011年,去乌兹别克斯坦待了半个月。那次没有任何计划性,是偶然认识了一个乌兹别克斯坦驻北京大使馆的一个人,他邀请我过去玩了一趟(后来这个人也与我失联了,中亚就是这样)。那次回来之后,我发现自己写不了什么。
2017年,我自己又去了一趟哈萨克斯坦的阿拉木图。这当中几年,想去中亚很难,签证办下来难,也贵。如果不是有人邀请我,帮我办好邀请函,过去是非常困难的,其他几个国家比乌兹别克斯坦还难。到了2017年,签证政策有松动,同时如果你乘坐哈萨克斯坦的阿斯塔纳航空,经阿拉木图或阿斯塔纳转机,可以免签72小时。我当时正好从圣彼得堡回国,然后就坐阿斯塔纳航空的航班到阿拉木图,待了三天。
当年10月我又去了一趟乌兹别克斯坦, 2018年再次去了吉尔吉斯斯坦,塔吉克斯坦,乌兹别克斯坦,哈萨克斯坦。2019年,我用单向街“水手计划”的资助基金又去了一次哈萨克斯坦。土库曼斯坦是一直没进去的,到了边境也没让我入境。后来我在国内又申请过两次。一开始以为也许签证官看我一个人去土库曼旅行很奇怪,所以找了两个朋友陪申,结果他俩都过了,我依然被拒。不知道为什么,没理由。接下来如果这本书有幸再版,我想把土库曼斯坦的部分补上。

专访旅行作家刘子超:旅行是我的工作状态,很少有度假的心情

刘子超(图源:《环球人物》摄影记者 侯欣颖 摄)
镜相:第一次去了以后,为什么会有写不出来的感觉?
那时候我不了解中亚,完全不知道应该把那里放在怎样的维度上打量。当你去一个城市或一个国家,如果你想有把握去写这个地方,首先得把它放到一个观察的维度里头,这实际上是长期积累了解的结果。直到后来慢慢了解多了,然后去的次数多了,我才能把它重点放到一个维度里,就是这个书名的提炼——失落的卫星。中亚在历史上经历过那么多复杂的变化,但自始至终都是在大的文明的边缘,无论是唐朝、阿拉伯帝国还是苏联,受着周围更大的文明和势力的影响,得出这个结论,我就有了观察和写作的角度,很多琐碎的细节也可以包进去,并且有信心就算舍弃某些部分,也不会对我的写作有任何影响。
镜相:当你带着这种眼光去观察,会不会像是在找素材去在印证你的观点,这样是否会过滤掉一些事实?
我认为我是了解之后的提炼,不是先入为主,我去并没有预设任何立场,是把所有得到的东西归纳之后,写作的时候提炼出来的思路。
镜相:《失落的卫星》里大部分内容是你与当地人接触、交谈的结果。你在当地是如何快速融入人群,与他们建立关系的,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本领?
我其实没这本领,我只是比较善于观察,在意细节。我以前是做记者的,跟采访对象聊天经常冷场,经常不知道怎么发问,怎么接话,比较笨拙,但是我捕捉能力强。比如昨天下午和一个新朋友见面,我们俩聊天一个多小时的期间,我发现——他用的是苹果电脑,戴着苹果手表,穿一件优衣库的绿色 T恤,一条牛仔裤配Converse帆布鞋,他是92年生人,原本大学毕业想去中青报,没去成,所以进了上海的一家媒体。他是那里年龄最小的人,他喜欢吃附近一家叫“弄堂小馄饨”的店……他或许随口一说,但我会捕捉到并且记住。细节性的、生活化的东西看似不重要,而写出来却有意思,也更能跟读者有一种亲近感。
其实重要的不是我去谈,是让他们谈。会倾听是更重要的,不需要我像常规意义上的采访或者电视节目上的对谈,展示自己的聪明和机敏。那种感觉像是把自己往下沉,让对方更主动。我问的问题可以非常简单,随便聊。我不是那种看上去有攻击性的人,随意的交谈,对方不会有戒备心。有些故事也不是我主动问的,只是被我记住,捕捉到了而已。然后,我会跟有的人说我们再约时间,问对方明天有没有一小时的时间跟我再聊会儿。奈保尔提到过,他可能采访一小时,拿到六千多字的素材,就能写出来1万多字的稿子。其实就是在那段时间里,尽量捕捉更多的东西,然后把它的细节、纹路描绘出来。

专访旅行作家刘子超:旅行是我的工作状态,很少有度假的心情


浩罕小巷的卖馕少年(本文图片除标注外均由刘子超拍摄)
镜相:你会对哪些人做进一步的交谈?

主要看能不能跟这个人做有效沟通,这很重要。因为大部分人接触以后发现做不了有效沟通,我可能就放弃了,有的时候受限于语言,谈不了很深的东西,也可能这个人不那么善于表达。也许十个人中有七八个人在接触后我没有再往下追,只有一两个人是有意思的,他们会表达,有交流的渴望,他们的故事能反映出这个国家的侧面。
旅行写作与别的类型写作不一样。你怎么去掌控节奏,做到什么程度收手,感觉到“我对这个地方了解的差不多了”?
对一个地方的了解可能永远都没有到“够”的程度,只能说够自己写。一般像中亚那种普遍规模的城市,如果能和至少四五个人做过有效交流,他们有不同的背景,反映不同的侧面,我觉得能达到的我写作素材量。中亚的城市大部分还是比较简单,一般四五个人,你差不多能通过他们的故事把这个地方给解剖出来。但如果是孟买,上海或者纽约这种地方,那就远远不够了。
镜相:他们对你的好奇在哪?
他们之中很多人都没怎么见过中国人。可能见过一些去中亚做生意的中国人,或者做基建的工程人员,像我这样中国旅行者几乎没见过。乌兹别克斯坦有一些跟团游客,其他国家几乎没有。他们对我的好奇一般是,为什么来这里。因为他们没觉得这有什么好玩的,你来干嘛呢?
其实大部分人很难做具体的发问。这有点不公平,当我们站在发展时间线更快的坐标,去往时间线慢的地方,我是知道怎么发问的。如果我去了时间线靠前的那些地方,我觉得就不太好问,可能问出来非常荒诞,或者没办法提出切实的问题。比如他们问,中国人是不是都吃狗肉,或者以前看到过一个什么视频,向我求证是不是真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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